一、
哥哥，身体很健壮，七岁的时候，已经在我们三街五巷出了名。七岁那年，他一个人打跑了三个男孩子，其中一个是9岁的涛子。自此，方圆五十米没有同龄孩子敢惹他。 哥哥的名字叫郑浩，他妈妈说，就是“正好”的意思。 对，是他妈妈说，不是我妈妈说。因为我不是他亲妹妹。 二、 我叫何萍，我妈妈说，就是希望世界和平。 我家就住在郑浩家东面，换句话说，我们两家是邻居。 所以，我叫郑浩哥哥。其实，他才比我大三天。 据说，我妈和他妈怀着我们的时候，常常开玩笑，说要定个什么娃娃亲，说我们俩在一起是正合适！ 在很早的时候，应该是我爸的妈妈年轻时，嫁给谁就要随随的姓，比如要是一个姓王的嫁给一个姓张的，以后的户口本就会记上“张王氏”这个名字。 我不喜欢“郑何氏”，我喜欢何萍。 三、 哥哥长得很帅，至少我这样认为。尤其是他高挺的鼻梁，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常常可以疾如闪电地捕捉所有他想看的东西。我喜欢看他的眼睛，以及他的鼻梁，但每次都是偷偷地，偷偷地，再偷偷地。 我不是怕他，我是怕他看到我注视他的目光，因为那目光里带着一股浓浓的羞涩，和一种欢喜。 因为，他妈和我妈曾经说起，要给我们定娃娃亲。 四、 当然，这个年代不会再有娃娃亲，尽管我心里一百二十个愿意，可我在脸上还是显出鄙夷的神色，当妈妈拿这件事开玩笑时。 我想，他也不喜欢这样的玩笑，因为我看到他在听到这件事后，那有些恼羞成怒的脸色。 在这个娃娃亲都已经绝迹的时代，谁要是有娃娃亲，就像谁7岁了还尿裤子一样，让人感到羞愧。于是，这个玩笑成了我们的秘密，尤其成了我梦里最甜蜜的回忆。 五、 上学时，我们在一个班，但是却离得很远。我个子稍微苗条了一些，长得不够女汉子，只能坐在第二排，还是边上，只能练习斜视。 他坐在倒数第二排，隔着三排桌凳，可我还是能清晰地听到他读书的声音，以及自习课上大声说笑的声音。那声音带着一种稚气，但是很好听，我常常听得出了神，忘了手里的笔，和笔下空白的题目。 即便这样，我的成绩还是和我的外表一样，总是一直那么清秀脱俗。是的，脱离了那些孩子就知道打闹的俗气。他的成绩就不能像他的外表那样俊气，常常会有很多鲜红的叉号洒满试卷或作业本的角落。 于是，我常常担负起辅导他、帮助他的重任。 六、 他其实很聪明，很多题目一说就会。但是他不喜欢学习，他说学习就像坐牢，他更喜欢窗外蹦蹦跳跳的麻雀，教室后面那棵高大的榆钱树，以及草丛里不小心蹦出来的黄色蚂蚱。 我也很喜欢他说的这些，但是我不敢在上课的时候也去偷看它们，我只能在放学后或是课件趴在窗台看看它们。我相信它们一定能读懂我的眼神，就像我一直懂得他一样。 帮他讲完题目，做完作业，他从来不说谢谢，相反还会很恼火地来一句：“都没时间玩了！”就一步蹿出去，玩他的游戏去了。 看着他的背影，我有时候很伤心，总觉得他不喜欢我。 七、 三年级的一天，我姥姥病了，妈妈去姥姥家看她，没带我去，我很伤心。 我喜欢我的姥姥，那是一个多么慈祥温和的老人啊，总是对我笑眯眯的，总是爱给我做桂花糕，我几乎每年都会去姥姥家玩上一段时间。 他一定感觉出了我的不快。中午放学，他拉着我，走上了一条我没走过的路。那天恰恰是深秋，小路上铺满了一层落叶，杨树叶很宽大，踩在上面咔嚓咔嚓作响。他的手很有力，也很温暖，我就这样被他拉着，急匆匆地走过这条小路。等到拐过一个弯，他变魔术一般拿出几朵野菊花，金黄金黄的，在深秋正午的阳光下，闪烁着一种动人的色泽，让我一下子开心起来。 学会给女孩子献花，这是每个男人必须具备的素质。这是我在长大以后，才明白的道理，那时候他就给我上了一课。 回来的路一下子短了许多，脚步也轻快了许多，心情也跟着舞蹈起来，目光也变得格外的温柔。记得我在不经意间抬头时，发现那天的天空特别的干净，像是被我们学校打扫卫生的王爷爷用大扫帚扫过一般，洁净的看不到一绺白云，目光里，到处是一片清澈的蓝。 那是我印象中最蓝的蓝天，以后再也没见过。甚至有一天，我去了西藏，看到所谓最蓝的蓝天，感觉也没有像今天看到的这么纯净。 八、 他的成绩慢慢好起来，虽然作业本还是常常皱巴巴的，名次却和个子一样窜起来。开始的时候，我看到自己的名字后，要往后找好一会才能看到他的名字，这次我看到在我名字的后面，隔了五个就是他的名字。 我很开心，又很担心。说不清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 下午放学后，我走得晚了一些。当我背着书包走到离家还有三条巷子的时候，两个男孩子把我拦住了。我认识他们，是班里玩的最疯的两个，因为上课常常说话，不知道被老师罚了多少次站，或许还可以这样说，他们上学的时候，站着的时间一定比坐着长。 他们想报复我，因为我下午记他们的名字，让他们又站了两节课。 我一定是很害怕，因为我听到我嗓子里发出一种我很陌生的声音，那似乎不是我的，是来自某一个充满恐惧的星球。他们有人抓住了我的辫子，我妈早上花了五分半钟才梳好的辫子，被他瞬间破坏。 就在这时，一个人冲过来，抓住他们两个，就是一套组合拳。惊魂未定，我站住，看到他。我的哥哥，郑浩，拿出小时候在街巷浴血奋战的勇猛，不到半分钟，那俩坏蛋就落荒而逃。 看着他染红的嘴角，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他就背着书包，扬长而去。 九、 不是每个想上学的孩子都可以上学，小学即将毕业那年冬天，他爸爸出了车祸，塌天了。 哭过，苦过，他妈还是没能等到毕业的暑假，带着他匆匆离开了。离开的那天，迎春花刚刚吐蕊，春风还很冷，万物都还没彻底复苏，已经长到一米五五的他，背着他的书包，泪眼汪汪地离开了校园。 我送他，爸爸妈妈和周围的邻居都来送他。他腰杆挺得很直，瘦弱的双肩在料峭的春风中，显得格外单薄。也许，这个世上还有很多事情都来自突然和偶然，也许你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灾难就结束了。 他临上车之前，专门过来握了我的手，他尽量说的很豪迈：“以后再有人欺负你，告诉哥哥，哥一定回来帮你揍他！” 哥哥，我的眼泪瞬间冲出了眼眶。六年级的我，一下子明白了什么叫离别。 十、 后来，在我读了初中之后，我越来越喜欢唐诗宋词，那些简简单单的文字，一下子戳进了我的心脏，让我发现世上还有那么多人都有着和我类似的思绪。只是，后来，我慢慢的打听到他的一些信息。比如，他在那个地方继续读书，比如后来初中毕业就进了一家工厂，比如后来他结了婚，新娘是一个很清秀的姑娘。 后来的后来，我见到他和他的姑娘，说实话，她真的不是很漂亮的姑娘，他们在一起也许不是很合适，至少不像我们那么“郑何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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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0-26 14: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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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0-26 14: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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