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听蛙声

阳都老幺

倾听蛙声

故乡在一脉蓝色山梁的前面，一条弯弯曲曲的水沟绕过村庄，一年四季沟内流着清澈的溪水，春天沟两岸钻出细细的芦芽，春水涨，芦苇也生长，到夏初一沟筒子的芦苇长成一堵绿色的青纱帐，青纱帐随风摇晃，摇晃着我年少的梦幻和乐趣。

芦苇荡里鱼虾也多，也有青蛙，俺们这里叫蛙子，我们小时候常常结伴，三五成群，顺着田间的小路或沟边行走，挎个小篮子拔野菜，打猪草，那时的蓝天高高，白云悠悠，水是清澈的，渴了可以趴下，用手捧着就能喝，一路上能看到不少的白肚皮绿脊背的蛙子。

远远地就听见蛙子在“呱，呱，呱……”地叫，蛙子这东西走路一蹦一蹦的，不像蛤蟆爬行，喜欢卖弄它们的嗓子，做蛙子从不低调，好唱，好蹦，当你走近时，它们倏然停止了鸣唱，从草丛里猛然弹跳起来，划一道优美的弧线，咕咚咕咚纷纷落到长满水草的水塘里，或钻进芦苇荡里，等你过后，它们又自由自地鸣唱起来，点缀着乡野静谧的田园风光。

小时有两个最铁的哥们，说是哥们，按乡邻算，还是我的小叔。一个是小华，一个是努力，捞鱼摸虾，偷瓜摘枣是我们的特长，最爱的是到水塘里钓蛙子，蛙子这东西太没警惕性，用根竹竿挑着根系着铁钩的线，钩上挂个蚂蚱，垂在水塘边的青草上面，我们三人趴在水塘边的土埂上，为了隐蔽，有时编个柳枝草帽戴在头上，或干脆掐个荷叶扣在头上，不用多久，就有勇敢的蛙子一口把蚂蚱吞在肚子里，完全不知道是我们的奸计，这时候迅速撤回竹竿，一只肥胖的蛙子便被钓上来了，贪图便宜总是没有好处的，最后成为我们家扁嘴鸭子的美餐。

有时钓上来个蛙子羔子，就是还没长大的蛙子，也不气馁，干脆把蛙羔子当钓饵，抛到水里，蛙羔子拼命挣扎，无奈被线牵着，逃不掉，这是活食，幸运了会钓上来根黑鱼，水塘里长年不干，水深存下来大鱼，但这样的运气我们从未有个，有一次，发现有鱼上钩了，钓线被迅速拉向水下，三人齐声惊呼，有大鱼，俺赶紧起杆，向后一扬竹竿，一根一尺多长，细长淡黄色的东西被钓了上来，仔细一看，是根讨厌的水长虫，我们大吃一惊，魂飞魄散，扔掉竹竿赶紧跑，真稀奇，钓鱼钓上来根水长虫，等到六神稍稍归位，再来寻找钓杆，还胆颤心虚的，后来听别人说，钓上来的是黄鳝鱼，不是水长虫，唉！这事闹的，可就算不是水长虫，黄鳝鱼的模样，确实也不讨人喜，但这样的好事以后再也没有遇到过。

钓黄鳝有风险，还是去摸乌喽牛子蛤蜊稳当些，或找一段断流的水沟，堵上泥堑，用小铁桶把水攉干，鱼虾螃蟹一个也跑不了，就连蛙子的弟弟们小蝌蚪也不放过，这东西也是扁嘴们的最爱。

有时捉到些泥鳅，干脆在沟边动起手来，点起篝火，把泥鳅用泥巴包裹起来放在火堆里烧烤，泥巴干了，泥鳅也熟了，搬开泥巴，就是根肉把棍，泥鳅那醉人的香气就飘散开来，但是我们是不会这样处理蛙子的，有点残忍？蛙子要处理内脏，麻烦，当然烧烤蛙子的美味你尝一次，一辈子也忘不了，乡野童年的生活真是拿神仙也不去换！

那个年代家乡多种水稻，夏初，蒙阴水库放下水来，家家户户育秧苗，秧田成了我们最爱去的地方，也是蛙子们快乐的天堂，有水的地方就有蛙子，各自呼朋引伴，喧闹着草长莺飞的乡村田野，一方方秧田灌满了水，水面映衬着蓝天白云，遥远的东蒙山象一道黛青色的剪影贴在天边，勤劳的农夫在田地里劳作，布谷鸟在天空飞过，让人们去畅想十里稻香蛙声一片的日子，家乡的田野如诗如画，让我们留恋往返……

岁月如歌缓缓唱，日子象沂河里的流水远去了就不再回来，童年的小伙伴走出了家乡，在远方行走，最好的伙伴小华和努力也在外面闯荡，努力在北方的一座滨海城市里做水产生意，听说已是千万的家产了，而小华则成了一家实力雄厚的保险公司的区域经理，我有时想他们应该找到了自己的梦想，过上了想要的生活，不知是否会想起童年的小伙伴，想起那些夏夜听取蛙声一片，半夜鸣蝉的日子，人生似乎是一粒种子，走到哪里都能发芽生根，遥远故乡的回忆就成了最奢侈的梦想……

而我留在了故乡，却没有留在黄土地上，成为一名流水线上的操作工，游走在城市和乡村之间，我想我是特别的，我是新型的乡村现代民工，我有一窥都市繁华的机会，也还拥有乡村农耕时代的回忆，我想我应该在这个风起云涌的时代里保留自己的特点。

家乡也建起了工厂，柏油路、水泥路通到每个村庄，点起了街灯，亮丽了乡村的夜晚，那些通往蒙河和沂河的沟汊水塘却断流了，污染了，成为了一条条臭水沟，死水塘，没有了鱼虾连水草也不长，曾经一沟筒子的芦苇荡早已消失殆尽，当拥有了繁华却也失去了一些最纯真的美好，人们在希望与失望之间轮回，走向幸福的路上要用怎样的代价去换？

冬去春来，桃花开了，燕子来了，杨花飞满天了，布谷鸟叫了，麦子要黄了，我期盼着曾最熟悉不过的蛙声。

一场大雨袭击了乡村的傍晚，雨停后，在清凉的氤氲着淡淡豌豆花香的夜色里，我走向田野，突然听到远远的传来几声蛙鸣，遥遥的，执拗地传来，在这个世俗的被渐渐城镇化了的噪杂的现代乡村里，证明着自己的存在。

世间事就是这样，当拥有时并不觉得珍贵，失去后才知道美好，最简单最淳朴的东西，却再也无法拥有，留给一代人的是无尽的感慨，一些久违的情感蓦然用上心头……我不知在远方行走的童年的伙伴小华和努力，是否也拥有一样的怀想……

做为一个在乡村和城市间游走的人，我欣幸还能听到了久违的蛙鼓，声声飘入心怀，净化着被世俗污染的情感，勾起的何止是年少的回忆，和世俗的感慨，这蛙声来自乡野的天籁之音，点缀着乡村夏夜的恬静，让思绪飘飞，远离都市的喧嚣和噪杂，看过了繁华，归来可以卸下疲惫的行囊，在还有蛙声的乡村夏夜里，读一首意象深深的田园诗篇，就算是寂寞的人生，也欣幸还有与蛙声相伴的日子。

静思忘尘

现代化的脚步充盈着家乡的山山水水，不变的永远是对家乡的爱，对这片土地的炙热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