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的砧板

阳都老幺

也许是西风吹老了岁月，记忆像是尘封深埋的酒坛，愈藏愈久愈醇香，许多时光村落里的往事，会永远光鲜如春阳的温暖……

当年娶媳妇后，和母亲分户时，母亲给买了块砧板，也就是菜板，居家过日子少不了的工具，这块菜板是杨木的，木质较软，用了一段时间后，菜板就凹了下去，朋友来玩，说你家吃菜板啊！想想也是，菜板凹下去的那部分不就是被吃了么！这块杨木菜板，后来翻过来，把用一面也用了，一直到菜板中间穿了个洞。

媳妇在集市上又买了块柳木的菜板，严格的说应该是一轱辘儿菜板，这块菜板是一棵直径四十多公分的老柳树的树干，一轱辘一轱辘锯解下来的，厚两寸，一周圈打了箍子，听人家说这样的菜板要做防裂处理，放锅里用盐水煮，我便依照这个方法进行了处理，这个菜板比较敦实，耐用，用它个十年半年不成问题，用了半年后它却慢慢地出现了裂缝，从圆心向周边裂开，应该是处理的火候不到位，有了裂缝，便有了藏污纳垢的地方，柳木菜板有了下岗的苗头。

有一次我读了一个故事，清朝著名诗人、学者，东台知县魏源审菜板的故事，魏源是著有《海国图志》的那位，提出了：“师夷长技以制夷”的名言，在东台县做官时，一家小媳妇被冤枉害死了做桶匠的丈夫，因为丈夫吃了她炒的芦笋炒腊肉，喝了酒，毒发流血而死，魏源知县在现场发现这家用的菜板，放置在阴暗潮湿的灶台上，多处开裂，让小媳妇模拟一遍切腊肉的过程，然后命衙役摁住菜板，用鞭子抽打菜板，一阵砰砰啪啪之后，菜板的缝隙内爬出很多壮似蜈蚣的毒虫，解开了桶匠毒死之谜，这就是有名的魏知县审菜板的故事，看了这个故事后我毫不犹豫地扔掉了这个开裂的柳木菜板，细想柳木菜板的开裂，应该是家里人口少，我又在外上班，菜板用的少，没有被油和水泡透，才造成了开裂。

那年岳父在东北打工，回来的时候，背回一块两寸厚的松木，正合适做菜板，岳父在东北打工的时候就留意好了这块松木，回关内时，就背着它，坐了三四千里的火车，转辗回到了家乡，这块菜板就来到了我家的灶台上。

这块松木菜板，质地细腻坚硬，经久耐用一直使用到现在，尽管家里也买块竹菜板，却一直挂在墙上很少用，十四、五年过去了，也是两面使用，那天媳妇说，快过年了，要买块菜板，咱家的菜板磨透了。

岁月就是这样在悄悄溜走，松木菜板在我家里完成了它应尽的义务，回想这块松木菜板，在过去的日子里挨过多少的千刀，忍耐着雪刃的伤害，默默地奉献着自己的所有，应该感谢人间的恩赐，我想，在我们生活的每一个段落，总有一些人和物来陪你走过一程又一程的风雨。

想起了另一个故事，庙宇里有一座石头做的佛像，佛像天天受人跪拜，铺路的石板就不平衡了，有一天，石板问佛像：“你我同样都是石头，为什么你可以受万人跪拜，而我却要受万人践踏呢？”佛像说：“你只挨了几刀，而我却受尽了千刀万剐，所以你成了铺路的石板，而我成了佛像。”也许成佛要经历千难万险，受尽痛苦才能成佛。所以受到世人的跪拜，而更多的石板却只能去铺路，更如整日挨受刀斧的砧板，要忍受一生的苦难，砧板的成佛，是要到生命的最后。

一个人走什么样的路，并不由自己做主，世间有多少的选择能达到心中的圆满？各人的际遇不同，有人做了石板，有人做了佛像，有人做了砧板，有的万众跪拜，有的万人践踏，还有的终生忍受千刀万仞，有的一辈子甘心默默付出，为儿女，为后代，也许给予的、付出的不是最好的，却是全部。

在时光村落里的砧板上，安心在自己的位置，甘愿忍受世俗的煎熬，用心磨炼岁月的苦难，或许终其一生也成不了所谓的佛，但砧板洞穿的那一刻，滚滚红尘里却是众生功德圆满的结局，砧板的责任就是奉献自己，从未索取，一如我白发霜雪的父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