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过客 列车终于停了下来,在南方的的一座小县城。 初春时节,春寒料峭,长缨下车后已是黄昏时分。 他要去的地方,要做轮渡去江南,赶到渡口的时候,轮渡刚刚走,一打听,在夜晚九点钟还有一班渡江轮渡,时间还早,他就随便在附近转转,天黑后回到轮渡码头,在长椅上等待轮渡。 天冷,颠簸了近三千里路程,他裹紧大衣,蜷缩在长椅上,打起盹来。 “五十多岁的人了,咋还去那么远的地方呢?”临行前妻子的话语又在耳边响起。 当时他笑了笑说:“跑销售,再远也要去,客户还是老朋友介绍的,成的几率很大。” 他是一家机械集团的销售员,这次朋友给推荐了南方的一个客户,长他一听对方的地址,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 朦胧间,他听见有人在谈话,睁开眼一看,对面有位五十多岁的女人,在用当地话音和一个大男孩谈话,男孩应该是她的儿子吧?低低的很亲切的声音。他们说的太快,长缨听不明白。 女人见长缨醒了过来,抱歉地对他一笑。 “没事!没事!”他礼貌地回复道。 女人一张白净的脸,在哪里见过么?是她?长他又赶紧否定了,世界那么大,不可能啊! 他裹了裹大衣又迷蒙起来。 多少年了啊!在阳春三月,樱花纷乱的岛城,二十刚出头的他在一家纺织厂带班,车间分来了个打工妹,叫雨柔,细高个,大眼睛,一笑脸上两个酒窝。 两人在狭窄的操作间撞了个满怀,她咯咯地笑了起来,他怦然心跳,多么白净的一张脸啊! 有空的时候,他们到前海沿散步,细软的沙滩,墨绿的松林,白浪轻拍岸边,如梦如幻,她是个南方的女孩,哥哥在青岛当兵专业在当地,她来探望哥哥,顺便在此打工。 他们计划年底一起回他的老家,让她见见家里的人,爱情也许就是这么简单,缘份来的时候挡都挡不住,两人成了伙伴们羡慕的对象。 中秋节刚过,他家里来了封电报,父病危,速归! 他赶到家时,爹的日子已经不多了,娘死的早,爹多年操劳积劳成疾,多亏芳琴来照顾。 他这才想起来,家乡还有个小阿妹,很早就定亲了,爹多年有病全靠芳琴的照顾。 舅来了,和爹商量了下,决定把两个小孩的婚事给办了,岁数也到了,舅舅是怕,长缨爹万一那天熬不过去了,长缨要守孝三年才能娶媳妇,趁爹还在抓紧娶媳妇,也了却爹的一个愿望。 看着芳琴因操劳变得粗糙的手和黑黑的脸,他把在青岛的事闷在肚子里,不忍说不行,怕说出来伤害了一大群人。 他想起了雨柔,那一张白净的脸,笑的时候脸上的两个酒窝…… 当回到岛城时,已是两个月后了,他在家里娶了媳妇,又办了爹的后事,安顿好芳琴,才回来上班。 他不敢去见雨柔,也一直没见雨柔,他终于忍不住问起同事,有人告诉他,他离开后,雨柔常常独自在前海沿散步,在一天黄昏,被一辆失控的汽车撞倒了,虽然没什么大碍,受了一场惊吓,病了很久,她哥哥来给打的辞职,听说已经回老家了…… 相遇已成往事,他不知道她的家乡在哪里,只知道是在靠近长江边的小村庄,他没法去找她,也没理由去找她,青春里一树的花开有花落,是无言的结局…… 后来他回到了家乡,和芳琴安心地过起日子来,平常人家的日子,不咸不淡的过着,谈不上甜蜜,也算恩爱,大眼睛,白净脸的故事,永远地藏在了心里。 在这纷扰尘世里,有多少的相遇与别离,细数都不重要,忧伤、遗憾,都比不过细水长流的生活,儿子大了,他要努力挣钱给儿子买房买车,在业务上他是个工作狂,朋友介绍了个客户,他一听是南方某地的,他一口应了下来,第二天就买火车票南下,南方!五十岁过后,他总有一种要去走走的感觉,心底还烙着一张白净的脸,也许每个人的心底都有一个只有自己知道的心事,没有任何人知道…… 当年他在岛城街头,茫然地独自行走,遇到一个算命的先生,他问起,有些人错过了还有再相见的机会么?先生说有缘的话三十年后还会相见。 三十年后的今天,他竟然孤独地,在早春的长江边等待过江…… 长缨猛地醒了过来,他努力在对面长椅上的女人脸上寻找,可惜一点没有雨柔的模样。 女人见他又醒了过来,对他点点头,又是一笑。 他看了看手机,离他搭乘的轮渡还有一个多小时,码头靠泊了一艘渡船,女人和她儿子开始起身,收拾行李,他们的渡船来了,他和他们乘坐的不是一趟轮渡。 他们缓缓地走向轮渡,夜风吹起女人的衣袂翩翩,他目送他们离去。 一声鸣笛,轮渡驶离岸边,划入夜的长江,长缨猛地跑向码头,夜之中,女人站在船舷边,在一直张望。 长缨想喊,雨柔两个字,却藏在心底三十多年,只哽咽在喉间…… 女人突然朝岸边挥了挥手,挥了挥手,渐渐地消失在长江里…… “雨柔!是雨柔!”长缨呆呆地站在码头上,一切像梦一样迷离…… 流年的一树花开,带着早春清新的风,飘落一缕芬芳的记忆,谁还会记得当年那份年少痴狂的美好……流年过客,红尘应无悔,所有的遇见,都是一场花开花落流年里过往埋藏的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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