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黑,田家洼的街灯就亮了,灯光下飞舞的小雪花濛濛一片,田歌开着车缓缓驶到自己的家门前,老婆英子提着饭盒下车后,两人一起进了家门,爷爷见孙子和孙媳家来了,高兴地裂开了嘴巴。 “还热乎着呢!爷爷,这是田歌给你专门做的扣肉,在路上,俺一直给捂着呢!”英子的嘴很甜,说的老头子眉开眼笑。 小两口进了屋后才发现,二叔玉心也在,还有一个人。 “二叔,一块整几盅!” “这是你舅舅赵元任……”二叔把那个人介绍给田歌两口子。 “舅舅!”英子朝那人笑着喊了声,田歌只是点点头。 英子说:“俺再去弄几个菜。” 田歌爷爷说:“不用了,你二叔也带来了几个菜,吃饭吧!” 几个人围着饭桌,一边吃饭一边说这无拉由的事,田歌舅舅几次欲言又止。 二叔笑着说:“俺来说吧!田歌那个,有个事你妈从临沂回来了,在陈庄子你舅家,嗯!有病,很严重,你看这事?” 舅舅又大略介绍了一下,田歌妈的那个男人死后,田歌妈查出了胃癌,那两个儿子给治疗几年,便不再搭理了,田歌舅舅就把田歌妈接到了家里…… 田歌放下饭碗,用右手摸摸左手心里的一片狰狞的疤痕,那疤痕成放射状地向外吐出几条线,他默默地站了起来,走出了屋子,英子喊了一声,田歌也没有理睬。 屋子里一阵沉默,田歌爷爷朝赵元任说:“先这样吧!他做什么俺都不管,有事让他告诉你……” 田歌走出家门,顶着迷蒙的雪花向前走…… 二十几年前的田家洼,年轻的田玉宽喜欢上了陈庄子的金兰,可金兰爱着万杰,非万杰不嫁,万杰却娶了艳秋,金兰伤心欲绝,直到万杰有了双胞胎儿子,金兰才死心,嫁给了玉宽,玉宽珍惜金兰象手心里的宝。这经典的多边恋爱,在这一带很出名。 事情发生在他们的孩子田歌一岁的时候。万杰和艳秋搞货车运输,冬季跑蔬菜运输,路上结冰,万杰把车开山崖下去了,艳秋不幸遇难,万杰重伤,日子过的很艰难。 玉宽在村里的砖窑上班,晚上回到家不见了金兰,儿子饿的哇哇哭,玉宽给儿子冲了被奶粉喝后,出去找金兰,亲戚朋友都问过,就是不见金兰的影子。 几天后,有消息说金兰在临沂万杰那里。 玉宽抱着田歌去找金兰,金兰说:“俺一直爱着万杰,现在万杰有难了,俺要留下来照顾万杰和他的孩子,玉宽你放过俺吧!” 玉宽说:“看在孩子的面上,金兰你好好地考虑一下……放着自己亲生的孩子不养活,咋去养活别人的孩子?” 金兰:“俺从来没有喜欢过你,俺喜欢一个人,就算不是俺亲生的孩子俺也喜欢……” 金兰铁了心闹离婚,对玉宽爷俩理都不理。 玉宽爹几日不见儿子回家,让二儿子玉心去找找。玉心就骑着摩托车四处打听哥哥的消息。 听说沂河桥头发生了一起车祸,一个男人抱着个孩子被撞了,肇事车辆逃跑了,玉心飞快地赶到桥头,哥哥玉宽被车撞地血肉模糊,已没了气息,怀里紧紧地抱着田歌,田歌的左手心被一块塑料扎过,玉心上前一根一根掰开哥哥的手指,把田歌接过来,抱回家,田歌的手好后,手心里留下来一片狰狞的疤痕…… 从此金兰再也没有踏进田家洼一步,田歌跟着爷爷生活,春去秋来,年复一年,爷俩艰难度日。 皓首白发的爷爷在砖厂里做工,他知道自己该为孙子做什么,田歌初中没上完就找活干了,生命里有些东西从来就不属于自己,生活里,总会有些无奈、失望、也有希望和憧憬。吃过苦的人才知道甜蜜的可贵;痛过的人才懂得坚强,幸福,其实一直在路上,走一步就有一步的风景和欣喜,祖孙俩在岁月里把日子打磨成枝头最向往的风景! 玉心给田歌找了个地方打工,老朋友姜春雷开的饭店,春雷知道田歌这孩子命苦,格外照顾田歌。 十六七岁的田歌,唇红齿白,眉目清秀,春雷饭店多了个嘴甜的店小二,这店小二还眼尖,腿勤,饭店的人没有一个不喜欢他的。 街上增加了两家饭店,春雷饭店的生意不算好,每桌菜让利二十元也不红火,姜老板很是惆怅。 田歌说:“姜叔,俺给你想个法,让饭店红火咋样?” “那好呀!你小子脑瓜子活泛,说说看!” “一年之内累计来消费十桌的,赠送一标准桌,亲戚朋友的都可以累计,消费满二百元的下次赠送十瓶啤酒,亲戚朋友间可以转送,炒两菜的赠送一特色菜……” 根据田歌的方法实行后,春雷饭店渐渐红火起来,一标准桌送一卡片,顾客自己收集,够十张送一桌,常来的顾客有时在饭店寄存到几十瓶啤酒,消费之余,总是感觉有惊喜…… 一日掂勺的大师傅请假,姜老板亲自上阵,做出的味道却不被顾客认可,田歌挽挽袖子说:“姜叔俺来办!” 呯呯嗙磅,一阵煎炒烹炸,田歌做的有模有样,把姜老板惊呆了,原来平日里,大师傅已经把手艺都传给了田歌……田歌成了饭店的得力干将。 几年后,在亲戚朋友的帮助下,爷爷给田歌盖了套房子,一支欢庆的唢呐,田歌把同在饭店打工的女友英子娶进了家门。 这喜庆的日子,人生的节点,田歌用右手摸摸左手心里的一片狰狞的疤痕,他在等一个人的到来,几天前他就委婉地托二叔给她消息,二叔也郑重地答应了,一定把消息带到……如果她来,他还是会认她,他在等她的祝福…… 二叔过来轻轻捏捏田歌的左手:“不要等了,如果她要来,二十多年的时光,足够来的了……” 他的泪一滴一滴,滴在左手心里的疤痕上…… 夜已经深了,英子搀扶着爷爷,外出寻找田歌,田歌围着山村转了好几圈了,山村的雪夜浑厚而苍迈,世界已成了一片银白,簌簌飘下的大雪,如春日漠漠飞扬的杨花,落满了田歌的身上,幽深的夜空下,他大口喘着气,呵出的气息要把茫茫大雪融化! 英子和爷爷追上了田歌。 “孩子,没有什么可以为难的,想帮你就帮帮她,想送你就送送她……不管怎样做,这辈子你都不要后悔……” 英子用手握握田歌的左手,摸到了那块疤痕,英子的手掌轻轻覆盖在上面。 山村的街灯灭了,田歌说:“咱们回家吧……” 他从兜里掏出一把手电,射出一道耀眼的光柱,刺破茫茫的雪夜,奔向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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