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故事《当家》

沂蒙山小调

当　家

　　前些年，三山口村的刘老头，妻子半路撒手西去，他把三个儿子拉扯成人，先后给大儿子二儿子娶了媳妇，又准备给三儿子找媒人提亲，小日子过得是风生水起。刘老头对这个家，有功劳也有苦劳，自然而然地成了灶王爷的横批－－一家之主。他常对儿子儿媳们说什么，我戴上帽子是公公，摘下帽子是婆婆，谁要不听我的，小心家法。他的三个儿子生性忠厚老实，两个儿媳妇百依百顺，自从当起家来，一直是顺风顺水。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刘老头琢磨出了一套一套的弯弯话，就是有事儿不明说，而像出谜语一样说出来，还时不时地在家里露一手，来显示他的与众不同。
　　六月六是闺女回娘家的日子，两个儿媳妇早早地过去请示公公，刘老头想了想说：“回去住几天是应该的，但要限个日子，老大家你就住个二八天，老二家你就住个三七天，到了日子快回来，回来时每人给我带三样东西，一样是‘肉包骨头’，一样是‘骨头包肉’，还有一样是‘六月的一嘟噜水’，每样不要多，有点儿就行。”
　　妯娌俩听完公公的吩咐，犯开了难为，出门后你问我，我问你，“叽叽喳喳”了半天，也没猜出那些弯弯话是什么玩艺儿，俩人坐在岔路口的石头上，唉声叹气起来。
　　路边有一个桃园，桃树下有一个看桃园的姑娘，看到两个媳妇愁眉苦脸的样子，感到有点儿蹊跷，就停下手里的针线活儿，走过来问：“两位大嫂呀，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儿，和小妹我说说，兴许能帮您想个办法。”两个媳妇自然乐意，就把公公那些弯弯话，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姑娘听完，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她对两个媳妇说：“这事儿很容易，您俩就这么这么办。”两个媳妇听着听着，脸上都露出了笑模样儿，高高兴兴地回娘家去了。
　　第十天的早上，刘老头正在屋里喝酒，两个儿媳妇挎着包袱走进门来，他感到奇怪，就问：“你俩是怎么知道今天回家的？”大儿媳妇说：“爹哎，您老叫俺三七天回来，三天加七天是十天，俺就回来了呗。”二儿媳妇道：“爹呀，您老不是要俺二八天回来吗，二天加八天正好是十天呢。”“嗯，日子是对了。”刘老头顿了一下，“我叫你们带回来的东西呢？”“带来了。”妯娌俩放下了包袱。
　　大儿媳妇从包袱里掏出一个核桃，这是您要的骨头包肉，又掏出一个红枣，这是您要的肉包骨头，二儿媳妇先从包袱里掏出个青桃来，这是肉包骨头，又掏出个鸡蛋来，这是骨头包肉，然后妯娌俩都从包袱里提出一串葡萄，这是六月的一嘟噜水。
　　刘老头楞了一下，就想两个儿媳妇几天不见，怎么变聪明了，就问大儿媳妇：“这主意是你想出来的？”大儿媳妇答道：“不是俺。”他又瞅着二儿媳妇：“那一定是你了？”二儿媳妇脸一红：“也不是俺。”刘老头把眼一瞪：“那是谁？快说出来！”两个儿媳妇被这一吓唬，小声细嗓地说了实情。
　　刘老头听了，心中一阵儿暗喜：好聪明的丫头！两眼眯了一会儿，有了一个主意，就对两个儿媳妇说：“这姑娘心灵手巧，人品也一定不错，你们托个媒人，给咱家老三提亲怎么样？”两个儿媳妇也有这个想法，只是还没来得及提出来，一听公公发了话，当天就托人说媒去了。那个看桃园的姑娘，听媒人说刘家老三一表人材，心眼也好使，便同意了这门亲事，时间不长，就成了亲。
　　三儿媳妇过门没几天，刘老头就想再考考她。他知道大儿媳妇和二儿媳妇，没那么多的心眼儿，就有意把妯娌仨叫在一块说：“今天俺爷们去锄地，中午饭要吃‘抱牛犊’和‘砸牛角’，菜要一盘做成二十样，再给我竹篮挎水送到地头，俺们干活的那地界，在‘神前鬼后的香油地里’，到时候把饭送到‘绫罗树底下’”。刘老头说完，就和三个儿子扛着锄出了门。
　　两个嫂子把四只手一摊，对着三儿媳妇说：“她三婶子，你看咱这公公，这不又来了，他说得这些谁能做得出呢，俺俩可没办法，就看你的了。”三儿媳妇轻轻一笑，说：“放心吧嫂子，咱们一块儿来解开这个谜。”
　　三儿媳妇问大嫂：“咱家种没种玉米？”大嫂说：“种了。”她吩咐道，“那好，你去掰几个来煮上。”她又问二嫂：“咱家种南瓜没有？”二嫂说：“种了一大片。”她又吩咐道，“那你去摘两个来煮上。”三儿媳妇再问两个嫂子：“咱菜园里种没种黄瓜和韭菜？”大嫂二嫂一齐答道：“都种着。”三儿媳妇说：“这样吧，那二十个菜，让我来做好了。”说完叫二嫂领着到了菜园，然后二嫂自己摘南瓜去了。三儿媳妇在菜园里割上两缕韭菜，又摘上几根黄瓜，回家做开了那二十样菜。她把韭菜切了，一缕用油炒，一缕用盐拌，然后合在一个盘子里。她找来一个竹篮子，放上煮熟的玉米和南瓜，再放上那盘菜，最后放上几根黄瓜，用包袱一盖，挎起篮子出了门。
　　三儿媳妇走了一段路，看见路边有一个土地庙，走着走着又看见前边有一块坟地，她左右张望了一下，不远处找着了一块芝麻地，看见那爷几个正在那里锄地，她把饭篮子放在一棵桑树底下，喊道：“爹！－－，饭来啦！－－”
　　刘老头见三儿媳妇真的把饭送到了，没有吭声，就蹲到篮子前，揭去上面的包袱，看了看里面的几样东西，问道：“他嫂子，我要的饭菜呢？”三儿媳妇笑着拿起个玉米，说：“爹，这是您要的砸牛角。”又抱起一个南瓜说：“这是您要的抱牛犊。”刘老头又问：“那二十样菜呢？”三儿媳妇端起那盘韭菜说：“生韭用盐拌，熟韭用油炒，生韭拌熟韭，二九一十八，加上油和盐，正好二十样菜，放在一个盘子里呢！”三儿媳妇瞅了一眼公公，“俺来的时候，先在路边看见了土地庙，快走到这里时，看见了前边那几个坟子，走到这里时，看见了这块芝麻地，就把饭菜放在了那棵桑树底下，还有您老要俺竹篮挎水，篮子里放了好几根嫩黄瓜。”说完转身回家去了。
　　刘老头出的考题，都被三儿媳妇一一解开了，守着儿子们，他觉得很没面子，好歹吃了几口菜，起身回到家中，对儿媳妇们说：“我今天中午吃的菜不孬，可惜没能吃上饭，你们给我用一盅米，做七碗米饭喝，要不稀不稠的。”三儿媳妇答应道：“好！”她盛了一盅米，在水瓢里淘着，问两个嫂子：“你们见谁家有木漆小碗吗？”两个嫂子问：“哪种小木碗？”三儿媳妇说：“就是那种喂小孩，用漆漆过的小木碗。”二儿媳妇想了想说：“前院李二婶家，好像有一只。”三儿媳妇吩咐道：“那你快点借来。”
　　不一会儿，小木碗借来了，三儿媳妇把那一盅米做的稀饭舀进碗里，刚好一平碗，三儿媳妇朝大嫂“嘀咕”了几句，让她给公公端过去。刘老头接过饭碗，几口喝了下去，他用舌头舔舔碗边，抹抹嘴说：“还有六碗。”大儿媳妇提醒道：“爹，您老看看这是什么碗。”“漆碗！”话刚一出口，才忽然明白过来，但他不服气，“爹我吃了这七碗稀饭还不饱，再给我做碗无面的面条喝，快着点！”大儿媳妇知道公公又出了难题，站在那里直搓手，三儿媳妇眉头一皱说：“大嫂，没你的事儿了，这面条我来做。”她转身进了锅屋，脱去上衣，搬出面板，拿起擀面杖，在空面板上擀来擀去，发去“咕咚咕咚”的响声。听到响声，刘老头奇怪了，他心里话：叫她做无面的面条，无非是想整治整治她，她怎么就真做了，怎么个做法？就想过去看一看。
　　锅屋门关着，刘老头把门一推，猛地看到三儿媳妇光着膀子，背对着门，正想退出来，早被三儿媳妇一把抓住了脖领子，举起擀面杖，照着公公的屁股打了起来，边打还边喊：“叫你吃无面的面条，叫你吃无面的面条！这就是无面的面条，这就是无面的面条！”大儿媳妇二儿媳妇听见喊声赶来时，只见公公满脸通红，一步三歪地朝门外去了。
　　刘老头丢了面子，还挨了三儿媳妇一顿打，心中很是窝火儿，他硬逼着三儿子写了休书，把三儿媳妇休了。三儿子虽然舍不得媳妇，可父训家规哪敢不遵，无奈只好从命。
　　三儿媳妇休了，刘老头心中的火儿还没出来，天天蹲在家里喝闷酒。这天他从集上割了一斤肉，随手挂在磨盘把上，转眼的功夫不见了，他连忙四下一看，只见那块肉被南院二大娘家的大花猫叼着，爬上了墙头。心中本来就不痛快的他，随手抄起板凳，一扬手朝猫砸去，“啪”地一声，那猫从墙上掉下来，蹬了几蹬腿死了。
　　这下麻烦大了，南院二大娘可不是省油的灯，第二天就堵在刘老头的门口，刀剁案板骂了起来：“俺那猫，不是小凡猫，窜山跳涧虎一条，来客不用俺买菜，称盐打油它办了。”有人劝她别骂了，不就是只猫嘛，顶多让刘老头赔你就是了，谁知她越来了劲，刀剁着案板还敲着点儿：“俺那猫，是只虎，能卖白银五两五，吆喝一声俺不卖，还得贴上两丈素白布。”
　　二大娘骂了三天，刘老头吓得三天没敢出门，不由得想起了三儿媳妇。他把三儿子叫到跟前说：“你媳妇是个好孩子，就是那张嘴不饶人，惹我生气。这阵子我的气也消了，你去把她接回来吧。”三儿子巴不得这句话，连忙牵着毛驴，屁颠屁颠地去了。
　　回来的路上，三儿子把爹挨骂的事儿说了，三儿媳妇就问：“二大娘借过咱东西没有？”三儿子想了想说：“前不久借过一个破水瓢。”三儿媳妇又问：“她还借过咱什么东西？”三儿子说：“她还借过咱一盅子盐。”三儿媳妇再问：“还借过什么没有？”三儿子想了好一阵才说：“去年她家鸡抱窝，还借了咱一只破水斗。”三儿媳妇说：“好了，这三样就够了。”
　　小两口到家时，二大娘还堵在门口骂，三儿媳妇走上前说：“二大娘哎，猫死了就死了吧，您老骂也骂不活它，别再受这个累了。”二大娘白眼一翻说：“我跟你爹的事儿，年轻的别插嘴！”说完又骂开了。
　　三儿媳妇一看劝说不管用，咳嗽一声开了腔：“二大娘，你别嫌，你那年炒菜借了俺一盅子盐。”“一盅子盐有什么了不起。”二大娘被人揭了短，起身要走，三儿媳妇也不客气，张嘴就来：“二大娘，你别走，你那年抱鸡还借了俺一只破水斗。”二大娘连着被揭了两次短，可气坏了，回过头来吵吵着说：“一只破水斗有什么稀罕。”三儿媳妇毫不相让，踩着点儿地来了劲儿：“二大娘，你别吵，你还借了俺一个破水瓢。俺那瓢，不是一般的瓢，那是天上的阴阳木，地上的顺河柳，一边舀豆腐，一边舀猪肉，拿到集上能卖白银六两六，吆喝一声俺不卖，还得再贴两丈红洋绸。”二大娘被堵得闭了翅子，再也没敢还嘴，急匆匆地抱起案板提着刀，一溜烟儿地回了家。
　　刘老头又一次见识了三儿媳妇的能耐，觉得三儿媳妇，高过自己不只一头，让她当家作主，那是超超有余，就心甘情愿地把管家的钥匙，交给了三儿媳妇，果然不出所料，老刘家的日子，是越过越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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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点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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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几年邻神百家争吵，那个嘴有厉害的，有不会犟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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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真有刀剁着案板骂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