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驼三题之三《尚庵寺》(小小说)

高薇

尚庵寺

高 薇

    香，真香！

    小和尚吸吸鼻子，使劲咽下一口口水。

    再往炉灶里续一把柴，炉灶里的火更旺了。锅里的水开了，发出咕咕噜噜的声响。尽管师父在锅盖上圧了大石块，可热气还是从锅盖与锅沿的缝隙里滋滋地冒出来，白茫茫的雾水直往小和尚脸上扑。

    小和尚又吸了一下鼻子，用手煽了煽脸前飘着异香的热气。

    太香了！到底是什么东西？从来也没闻到过这样的香味啊！要不，掀开锅盖看看？

    不行！绝不行！

    小和尚一想到师父临行前严厉的话语，和那双鹰隼样的眼睛，心就突突地猛跳。那次因为贪睡起得晚些，师父回来时磨还没有推完，师父就顺手抄起一根棉槐条抽在自己身上，血水渗透了上衣，好些日子才好呢。

    不过，现在不用担心了，有人天天帮自己推磨干活了，那夫妻俩可真是大好人，自己再也不用早起了，天天可以懒懒地睡觉了。一想到这里，小和尚就偷偷笑了。

    自从那次挨了师父的打，小和尚夜里总不敢睡觉，怕起晚了耽误干活。一天早上，小和尚打着哈欠抱着粗粗的磨棍正在磨道里转着，寺门吱呀一声响了，进来一对绿衣黄裤打扮的男女，男人过来就抓过小和尚手里的磨棍说，小家伙，歇着去，要不就睡觉去，我们给你推。女人不说话，只抿了嘴笑，极温柔的样子。小和尚说，不行，我师父要骂我的！男人笑笑说，那好，你就在这里看我推。    小和尚说行，就坐到一边去。男人身轻如燕，一会儿工夫就推完了，两人收拾好磨上的面糊，又帮小和尚做了些别的活，才挥挥手走了。此后每天都是如此，小和尚便放心地睡起觉来。

    师父也真是奇怪，天天起那么早到山里转悠，五年了一天也不间断，怎么就不烦呢？小和尚又往锅底的炉灶里续了一把柴，热气又涌过来，香气更浓了，一圈一圈地荡过来，扑得小和尚满头满脸都湿漉漉的。

    还有更奇怪的，师父最近几天突然变得和气起来，这还不怪？那天小和尚又贪睡了，师父开始还生气地询问，后来小和尚就如实告诉了师父，竟然没受到师父的责怪。师父的眼里漾着慈爱的光，最后的话是摸着小和尚的头顶说的，师父说那两人说过住在哪里吗？没主说，只说是咱们的邻居，小和尚茫然地望着师父，直摇头。

    邻居？这方圆十里除了我们这尚庵寺，连个住家也没有，哪来的邻居？师父的眉头紧锁，嘴里自言自语着，一副深思的模样。

    师父真是变了，三天前的下午破例多给小和尚一个煎饼吃，小和尚受宠若惊地从师父手里接过来，大口大口地吃起来。从九岁被师父收留，五年了小和尚还是第一次一顿吃到两个煎饼。吃完饭，师父将两枚大针和两个线穗递到小和尚手里说，想办法把这带着线的大针别到他们身上，小和尚疑惑地望望师父，还是答应了。师父又不知去了哪里，那夫妻俩也没来帮小和尚干活，偌大一个尚庵寺里，只有小和尚一个人，和树上啾啾鸣叫的小鸟，夜晚更是吓人，野兽的嚎叫声一声连着一声呢。

    午后时分，一副疲劳模样的师父终于回来了，一进门，身背大袋子的身影就进了小灶堂，奇怪的事又发生了，师父竟然自己烧起火来，真是破天荒的事！小和尚向小灶堂探头探脑，张望了几次，都被师父斥责了出来。

    就是那时候，胡家庄胡员外的管家来了，说有重要事情找师父商议，胡员外来叫哪有不去之理。师父临行时千叮咛万嘱咐，不准掀开锅盖，要是不听师父的话还不得让师父剥了皮抽了筋，小和尚想。

    锅里又发出一阵哧哧的响声，香气漾满了灶房。

    看看又何妨呢？胡员外家那么远，师父一时肯定回不来，看完了再给他盖上锅盖就是了，师父哪会知道。

    小和尚这样一想，心里立时坦然了。

    费了好大劲，终于将石块搬开了。一掀开锅盖，啊，是两个人形的大棒槌！

    香气扑面过来，小和尚用手抹了一把流出的口水。原来是这人参这大棒槌的奇香啊，就吃一点尝尝吧，师父不会看出来的！小和尚这样想着，就伸手撕了一小块，放进嘴里。

    好吃！从没尝过的美味！小和尚忍不住，又撕了一块。

    小和尚越吃越想吃，将人参棒槌一块一块撕下来放进嘴里，直吃得满脸流汗，满嘴生香，师父严厉的嘱咐早已抛到了九霄云外。

    太阳落山的时候，师父回来了。

    一看师父气喘吁吁满头大汗的样子，小和尚才知道自己坐了蜡，吓得赶紧躲到角落里。

    锅里只盛了小半锅汤。师父用哆嗦的手掀开锅盖，顿时嚎啕大哭：我的人参棒槌呢？接着就将手里的锅盖向角落里瑟瑟抖颤的小和尚猛掷过去。小和尚赶紧往炉堂外跑去，不料，一出门，小和尚的身子竟轻飘飘飞起来，老和尚一见，赶紧放下刚抄起的木棍，将锅里的汤水喝下去，回身再去追赶小和尚，嘴里不住地叫骂着，打死你这个白眼狼，非吃了你不可！

    小和尚在半空里飘飞，老和尚也离地丈余，一前一后，直飞到临沂城北，这时，老和尚已经筋疲力尽，突然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从空中跌落到一座石桥上，顿时身亡。

    吃了人参棒槌法力无边的小和尚，重新回到映旗山的尚庵寺，被人们称为“葛仙翁”。

    从此，逢年过节，初一十五，这尚庵寺里，竟也人来人往，香火不断。

    （注：青驼镇东去10里许的映旗山上，有尚庵寺遗址，传说是三国时期吴国道士葛玄——葛仙翁发迹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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