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活着我们做个伴 “母子互救”感动沂蒙山

卓云

    经过儿子6个小时数百次呼喊，刘乃芬每隔几分钟就忍受着疼痛眨两下眼睛。她终于度过了危险期……这对母子互救的故事上传网络，感动了沂蒙山。网友们挥泪点赞：“刘乃芬是天下最美母亲。”

　　

父子同患脊柱炎，过年才能吃上肉

　　2016年7月26日16时，山东沂南县双堠镇汪家庄村民刘乃芬被推进沂南县人民医院的手术室，进行肺癌根治术。尽管身体虚弱，她还是强打精神，微笑着，用微弱的声音对儿子陈富强说：“妈妈一定要活下来，给你和爸爸做个伴！”陈富强强忍着泪水，紧紧握着妈妈的手，点点头。

　　经过4个小时的紧张手术，刘乃芬从手术台转入观察室。由于医生对其实施了麻醉，刘乃芬昏昏欲睡。然而，一旦沉睡过去，她的生命就岌岌可危。按照医生的嘱咐，陈富强每隔五分钟就呼唤一次：“妈妈，您醒醒，千万别睡觉。”刘乃芬知道凶多吉少，多年的磨难成就了母子的默契。他们术前约定，一旦妈妈不能说话，听到儿子呼唤就眨两下眼睛。

　　刘乃芬出生于1960年9月，与陈克祥结婚。陈克祥潇洒帅气、勤劳能干，他们的结合让很多人羡慕。1987年12月，他们的儿子出生，取名陈富强，寓意“富贵强盛”有才干。

　　就这样，一家人过着温馨的小日子。虽说不富裕，但也还说得过去。不幸的是，陈克祥患上了强直性脊柱炎，短短的四五年内衰老成一个小老头——身体由130斤消瘦到80斤。而且，他的脊背弯成一张弓，两腿交叉在一起，只能依靠拐杖的支撑，一小步一小步地慢慢向前挪动。

　　陈克祥不能下地劳动，全部农活都压在妻子一个人身上。在沂蒙山区，煎饼是农民的主食。考虑到农忙季节没时间烙煎饼，刘乃芬就在年初烙一次性烙1000张煎饼，摞成一人高，用塑料布密封起来。吃的时候，均匀地洒上清水，卷根大葱，就着咸菜就是一顿。

　　由于过度劳累，好强的刘乃芬在烙煎饼时晕倒了。幸运的是，邻居过来借农具，及时踩灭了明火，她才幸免于难。

　　陈富强小学四年级需要到镇中心小学读书，刘乃芬每天把儿子送到村头。一个大雾天，陈富强没走多远，就听见有人在喊：“快醒醒，快醒醒！”他脑子“嗡”地一声，心想：“坏了，是不是妈妈？”陈富强飞奔回去，发现妈妈躺在巷子口。过度劳累，加上营养不良，刘乃芬晕倒了。村民掐刘乃芬的人中，她终于苏醒过来。

　　陈富强眼泪汪汪地看着妈妈，刘乃芬一个劲地埋怨自己：“妈妈怎么这么不撑累，你快走，别耽误你上学。”陈富强扶着妈妈，任妈妈怎么赶都不走。刘乃芬挣扎着站起来，扶着墙，说：“妈妈休息一下就好了，别担心。”陈富强哭着哀求妈妈：“您别这么挣命干活了，该歇歇就歇歇。”刘乃芬用尽全身的力气，推儿子一把：“快走，上学要紧，你上好了学，爸妈就有指望了。”

　　给陈克祥治病，家中的钱花空了。考虑到身体已经成型，他放弃了治疗，平时疼厉害了，就吃止疼片。为了省钱，他不断减少止疼片的数量。现在身体基本定型，疼痛难忍时，也尽量忍着不吃。

　　经济拮据，一家人只有逢年过节，才买几斤肉吃。

　　刘乃芬挑水，路过有炒肉的人家，忍不住停下来，使劲闻上一会儿过过瘾。肉香丝丝缕缕、袅袅娜娜地在肠道里奔涌，暂时消解了她的忧愁。她想：“我一定要努力，让儿子和丈夫天天吃上肉。”刘乃芬爱面子，听到有脚步声立即离开。后来，家家通上自来水，她也就很少以挑水的理由闻肉香了。

　　陈克祥全身不间歇地疼痛，经常因为控制不了情绪，莫名其妙地发火。不是茶太热了，就是菜太淡了，动辄还将瓷碗摔得粉碎，想用瓷片割手腕自杀。刘乃芬急忙夺下来，强忍着内心的悲伤，把泪水咽到肚子里，默默地清扫着碎片。

　　即使被丈夫训斥得落泪，刘乃芬依然不离不弃。她知道，这是丈夫想故意气走她。刘乃芬流着泪说：“鼻子臭是自身的肉，割不去。”意思是，一家人，不可分割。陈克祥见这样也赶走不了妻子，只好作罢。

　　雪上加霜的是，陈富强15岁那年右腿突然有条筋疼。先是隐约地疼，间歇性地疼，最后持续、钻心地疼痛。刘乃芬最初听说儿子腿疼，心里咯噔一下。她不敢想，现在儿子这样，是否也是强直性脊柱炎？

　　他们不得不面对的，是越来越清晰的现实。陈富强的脚、膝关节甚至全身都疼起来。双腿开始快速消瘦，后来屁股、肚子、胳膊，发展到全身快速消瘦。1.7米的个子130斤，瘦成100斤。而且，他连一桶水都提不动。

　　医生说：“你儿子患上的也是强直性脊柱炎，和他爸爸的一样。”刘乃芬蹲在地上，抱头大哭。她不明白，自己的命咋就这么苦，老天爷咋不开开眼，给她一条活路。见了儿子和丈夫，刘乃芬强作笑颜，说：“医生说没事，吃吃药、打打针就好了。”

　 　

母子打工路，洒满辛酸泪

　　陈富强初中毕业，因为身体原因休学了。刘乃芬对儿子说：“孩子你放心，只要妈妈有一口气，妈妈就救你。你是妈妈的伴，妈妈走到哪里都带着你。”母子两人开始了打工生活。

　　他们先在临沂市区找了工作。陈富强在一家三星级酒店当传菜工，刘乃芬就干清洁工。传菜是一份看着轻松、实际非常费体力的活儿。唯一一点儿让人欣慰的是，工作虽然很累，但是不上菜时可以坐着休息。陈富强坚持了三天，就觉得腿和屁股麻木，根本无法继续下去。

　　没有办法，刘乃芬只好给儿子找了一家小饭馆。她说：“星际酒店干不了，小饭馆应该没问题。”可是，没过两天，儿子就哭着对她说：“老板不让员工坐着。”不坐，时间长了，陈富强的腿就一阵一阵地疼，像是有人在抽他的筋，丝丝缕缕地抽，一刻不停地抽，抽得他想跳悬崖、想死。

　　刘乃芬心疼儿子，她不知一次看到儿子痛苦挣扎的情形。母子两人紧紧拥抱，泪水交织在一起，分不清哪是你的，哪是我的。

　　每天晚上，刘乃芬都要熬点小米粥给儿子喝。她熬的小米粥都熬出了油，金灿灿的，香喷喷的，闻着馋虫都要出来了。陈富强很喜欢喝妈妈熬的小米粥，肠胃一直很好。这良好的肠胃，在很大程度上为他抗击病魔打下了基础。

　　市区待不下去，他们就到沂南县城郊区的被服厂工作。陈富强尝试着干些简单的打扫卫生的活儿。可是，就是扫地这么轻的工种，他也不能持续地干下去，只要几分钟全身就疼痛难忍。陈富强难过地问妈妈：“我这样还怎么挣钱养爸妈？我连自己都养不了……”刘乃芬打断儿子的话语，安慰道：“你才多大，不要说丧气话。只要妈妈在，就一定治好你的病。”陈富强听了妈妈的话，似乎疼痛减轻了一大半。

　　刘乃芬在被服厂一天工作10个多小时，她管理的机器有200根针，线经常断。一旦断线，她必须第一时间接上，否则衣服就要返工。就是这样，累死累活地干一天，也只能挣30元。刘乃芬夜里经常愁得睡不着，白天容易犯困。如果针扎到手上，轻则受伤，重则致残。她亲眼目睹一位工友由于打瞌睡，被扎得满手都是鲜血。刘乃芬困了，就使劲扭一把自己的胳膊。一疼，她就不困了。陈富强听说母亲的“高招”，心疼却没办法。

　　刘乃芬不舍的吃不舍得穿，隔两天割半斤肉给儿子增加营养。陈富强让母亲吃，母亲佯装生气的样子说：“妈妈都胖成这样了还敢吃肉！你吃了，营养供足了，咱才能治好你的病。妈妈老的时候，还等着你来养呢。”陈富强看着日渐消瘦的妈妈，眼含热泪咽下了瘦肉。

　　干了两年半，刘乃芬突然发现机器上的针多了好多倍。她问同事，这针是不是增加了？同事惊讶地回答：“没有啊，一直就这么多！”刘乃芬没说话，低下头再仔细地看，还是比以前多了好多倍。她问同事：“确实多了啊！”同事盯着她的眼睛，说，你看看我的睫毛比以前多了吗？刘乃芬一看，还真多了不少，似乎是两层了。

　　同事很坦率地说：“刘大姐，你花眼了。我妈妈和你年纪一般大，也花了，就是今年春天花的眼。”刘乃芬着急地回答：“坏了，这活儿刚干熟练就花眼了，不能干了。”

　　2012年正月，刘乃芬听说干板厂很赚钱，就带着儿子来到临沂义堂镇一家私人板厂。还没走近车间，刺鼻的甲醛味就扑面而来。来板厂前，就有人好心地劝她，不少工人赚了钱却得了病，还有的得了癌症。刘乃芬赚钱救儿子心切，顾不得那么多，就说：“我们家都这样了，我就不信老天爷真的就不管不问了。再说了，咱从没做亏心事，咋怕鬼敲门。”

　　由于常年营养不良，刘乃芬身体逐渐变得虚弱起来。有时，他会突然晕倒。医生劝她增加营养，注意休息，可她一天都闲不住。刘乃芬说：“我还要陪着儿子和病魔赛跑呢！我要尽早治好儿子的病，给他娶上媳妇。”

　　刘乃芬硬是坚持了17天。这17天，她比男劳力还卖力，每天推着小车，将薄如纸片的纸板一层层铺起来，粉刷上强力胶，压成胶合板。每个板需要铺10层，总计20分钟，每天铺30张板，最短也需要工作10个小时。为了多赚一些钱，刘乃芬都要咬牙与别人比赛。

　　一天，刘乃芬推着小车近乎小跑。她要在最短的时间里，把规定自己的任务完成。跑着跑着，她猛然感觉头重脚轻，身体像团软绵绵的棉花，一下子晕倒在车间里。

　　刘乃芬大病一场，挂了半个月的吊瓶。她几次偷偷拔下针头，都被医生及时发现。陈富强明白母亲的心意，她想留下钱来给自己治病。母亲曾说：“要是阎王爷非得要我们家一个，妈妈替你们死。”陈富强不得不陪着母亲回到老家。

　　

富强开超市，倾力救母亲

　　母亲大病一场，也让陈富强觉得，如果自己不站起来，一旦妈妈有什么万一，这个家就很有可能像风雨中飘摇的老屋，随时都会倒塌。

　　没有料到的是，2016年正月，刘乃芬被查出患有肺癌。这对满目疮痍的家，又是致命一击。考虑到花钱，她没舍得继续治疗。

　　陈克祥整天唉声叹气、闷闷不乐。他对儿子说：“如果你妈妈死了，我们爷俩连吃饭都没办法了。”陈富强伤心地哭了一夜。第二天一早，他想了一个主意：“妈妈为我们爷俩付出了这么多，因为过度劳累才导致患上癌症，我们一定要救她。咱家老宅靠近村大路，如果开家小型超市，就能解决我不能长时间站立的难题，还可以赚给钱妈妈治病。”刘乃芬却被儿子的想法吓着了：“不爸连路都走不远，肯定不能帮你。如果我外出打工，谁帮你上货？而且，你没做过任何生意，能行吗？”父亲也反对。

　　陈富强很内向，长年的病痛使他的脾气变得有些偏执。一旦遇到刁难的顾客，他这种性格能应付得了吗？其实，连他自己心里都打鼓：“我能行吗？”可是，一想到母亲日渐苍老的容颜、变稀的花白头发，他就心疼，就心酸。母亲才五十多岁，就比同龄人至少老十岁。他太想自立了。看到同龄伙伴都出外打工，不少回家盖新房娶媳妇，甚至有的还买了轿车，这让陈富强很受刺激。

　　父母越反对、越怀疑，陈富强就越想开超市。他安慰父母：“我大姨家就开超市，先让她帮忙给咱铺货，有什么不懂的打个电话就行了，你们就让我试一试吧。”

　　刘乃芬为儿子的懂事很感动，在村大路边的老宅翻盖了4间新房子。这所老宅，是陈富强的老爷爷留给爷爷的，爷爷可怜他们一家，就给了他们。刘乃芬托人焊了货架子，特意到镇打印社打印了“富强超市”。 在别村开超市的大姨帮陈富强铺了4000元的货，烟酒糖茶，基本齐全。

　　开业那天，刘乃芬特意让儿子放了1000响的鞭炮。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富强超市”开张了。这串鞭炮让她心疼了半个多月，但她觉得值。“震震晦气，生意兴隆。”

　　陈富强不懂经营，一位开着越野车的青年来买矿泉水，说是要四瓶冰镇的。陈富强回答：“我们没冰箱，没有冰镇的。”青年说：“那你给我用凉水泡泡降降温吧。”矿泉水在盆里泡了10分钟，青年等不急了，说，我先拿两瓶，一会儿还回来，先给你四瓶的钱。”陈富强误以为遇到大方的顾客了，就给找了钱。

　　当天下午，陈富强左等右等，就是没等来那个青年。猛然间，他觉得自己似乎上当了。拿着那张百元大钞，陈富强仔细端详，模样确实有点儿假，但他又无法确认是假币。陈富强特意赶到镇银行，验钞机一验，机器立即报警了，是假币！

　　陈富强没敢告诉母亲。母亲给他送饭，怕他太累，特意煮了两个荷包蛋。但是，因为太伤心，他一筷子饭也没吃。陈富强哭了整整一晚上。

　　天亮了，超市生意还得继续。刚开门，一位瘸腿乞丐就向他推销红塔山香烟。乞丐可怜巴巴地说：“兄弟行行好，把我这两条香烟收了吧。这可都是我赶喜挣的，低价卖给你，你开超市，不愁卖不出去。”陈富强本来资金不富裕，一听香烟价格确实远远低于批发价，就花100元买了两条。

　　乞丐走了，陈富强心里不停地打鼓：“我是不是又被骗了？”昨天的是开着越野车，牛逼哄哄，根本不像缺钱的人；今天的是乞丐，可怜兮兮，完全不会说谎话啊。找嗜好抽烟的人一看，不像是正品。拆开一抽，不是那个味道。假烟！！

　　刘乃芬晚上收碗筷，发现儿子情绪不对。陈富强只说是拉肚子，没有食欲。经不住母亲反复询问，他只好如实相告：“我被骗了。”

　　陈富强本来等着母亲暴风雨般的批评，却见刘乃芬抹了抹红眼角，对他说：“孩子，人家骗了咱，咱可不能再去骗其他的人。有句古话‘但行好事，莫问前程’，积善行德，能帮人就帮人，千万不要有害人之心。”陈富强被母亲的深明大义深深感动。

　　慢慢地，陈富强能辨识真假币了，能科学地上货了，再也没有发生被骗的情况。

　　要想经营好超市，必须有力气。陈富强在两腿绑上四块砖，进行强化锻炼。这是一种费力气的训练方式，即使健康人都很吃力，陈富强每天绑着砖头招揽生意。刘乃芬心疼儿子，责备这样累坏了身体。陈富强却坚持自己的想法，还根据图示做体操。他说：“我要把身体练的棒棒的，挣更多的钱为您治病。”

　　刘乃芬还是继续忍着，就是不去医院动手术。她知道，一旦自己住进医院，这个家就难说怎么样了。她胸闷得厉害，偶尔会大口地吐血。她把带血的卫生纸偷偷埋进土里，不让儿子发现，怕他担心。

　　刘乃芬忍受着肺癌带来的痛苦，陪儿子在济南106医院注射了益赛普针剂，陈富强的疼痛明显减轻，高兴地说：“妈妈，我的身体不疼了。”刘乃芬仿佛一下子看到了光明，她说：“你病好了，妈妈心里可亮堂了。”其实，强直性脊柱炎要想根治非常难，能止住疼痛，对于陈富强来说就已经不错了。

　　刘乃芬鼓励儿子的同时，自己的心情也好起来。陈富强则苦心经营着富强超市，生意渐渐好转起来。

　　村委被他们一家相依为命、彼此支撑的精神所打动，先后为陈克祥和陈富强办理了低保，这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他们的心理压力。

　　2016年7月26日，刘乃芬被推进沂南县人民医院的手术室，进行肺癌根治术。她的亲友和村民为其捐款数万元，强力挽救这位伟大的沂蒙山母亲。

　　为了给儿子做个伴，陈克祥从老宅子搬到超市隔壁。夜里，陈富强用温水给身体严重萎缩变形的父亲搓背。患病二三十年，在刘乃芬不离不弃的照料下，陈克祥并没有瘦骨嶙峋。他想：“如果没有妈妈，别说爸爸能活到今天，就是自己也很难说怎么样了。”

　　陈克祥挂念着手术室里的妻子，对儿子说：“你去陪妈妈，我来看超市。”乡村超市里，一位下肢严重扭结在一起的陈克祥，正在倔强地和苦难的生活做抗争。他觉得，自己就是妻子和儿子的“大后方”。陈富强在病房里看护这妈妈，他说：“您一定会好起来的。爸爸妈妈和儿子，一个都不能少。”

　　目前，刘乃芬的病情基本稳定。他们的故事被无数网友点赞，当地镇政府、县残联也开始发起捐助活动。刘乃芬在接受电视台采访时说：“进手术室时，我就一个念头，一定活着，给儿子和丈夫做个伴。”